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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磊谈特稿叩击一点,回声四面媒头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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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点之所以会成为特稿的点,就是在于我敲打这个地方的时候,它会像声线一样传递到四面的墙壁,折射回来的声音,就能够汇成一段音乐。

6月5日,真实故事计划创始人雷磊做客中青院,分享特稿选题与写作的经验。

栏目编辑:真高兴

.6.7

人物名片

雷磊,曾于《南方周末》、《GQ智族》从事特稿写作,优酷《侣行》策划人,真实故事计划创始人。代表作《张小龙的性暗示与孤独“华科男”的创造力》、《天亮之前死去》等。

▲雷磊

用最小的点去折射最大面积的信息

一直觉得可惜的是,自己很年轻就去了南周,南周老成严肃,是需要些年纪才好与之相处的。

进《南方周末》之前,我几乎连字以上的文章都没有写过。从零开始,三年里书写不停,毛毛躁躁,积累了一些初级的经验。跟新加入媒体行的人相比,我只是多了三年的工作经验而已。

说起特稿,特稿和一般的新闻写作有什么区别呢?拿调查来说,首先讲的是逻辑,这种逻辑的建立需要证据链,一环套一环,最后把整个事情和盘托出。调查提供的是稀缺信息,实质是告诉大家一个事情。相对而言,特稿传递的信息是非常广泛的,不仅是事实,还有情感、关怀,当然还有文字美感。

说是特稿,自然和平常的报道会有所区别。特稿的选题并不止于一个事件,有时是一个人或者一间咖啡馆,甚至就是鲁迅的胡子形状。

做《侣行》巴西项目策划,我看了非常多的资料,最后就想拍摄亚马逊丛林里一个叫苏瑞的部落。苏瑞部落是年才被现代文明发现的,之后一直深陷传染病肆虐、伐木者袭扰的境地,栖息地和传统生活方式都遭受威胁,人口也从人死亡到不足人。现在,他们的酋长找到了谷歌地球,搞了一套科技系统,来保护自己的领地。一张照片上,酋长浑身涂着彩绘,然后戴着羽毛*,拿着一个苹果电脑在丛林里面巡视。

最原始的人和最现代的科技碰撞,当中产生了一个非常大的落差,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原始人联手高科技保护家园这个故事找到了,那这个故事讲了什么呢?这其中会说到苏瑞部落的历史,遭遇现代文明,天花病*使得他们遭遇劫难;会说到亚马逊雨林作为“人类瑰宝”遭遇的滥砍滥伐,苏瑞人的生存出现危机,他们的族人不断遭遇伐木者杀害;会说到他们为了守护传统生活方式和栖息地,摈弃恐惧学习现代文明;等等。

面上这是一个守护家园的故事,是哲学或者诗歌永远的主题。而内在,苏瑞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存和传统,必须去接纳现代文明,却又被现代文明所反噬,逐渐丧失自己的特点,这些都值得玩味。

可以看到,我想在这里以一个非常小的点打击一大片——一个故事背后牵涉的意义确实如此的纷繁和复杂。苏瑞部落的故事,就符合我们前面说的特稿选题要求。对此,李海鹏说法就更为简单:用最小的点去折射最大面积的信息。

用很多的调查手段然后去大致拼凑一个事件的框架,或者是一个事件的脉络,它并不是特稿。一个点之所以会成为特稿的点,它就是在于我敲打这个地方的时候,它会像声线一样传递到四面的墙壁,折射回来的声音,它就能够汇成一段音乐。比如说折射到这一面墙,可能就是E调或者F调,那个墙是G调或者怎么样,这些折返回来的声线彼此是连接或者共融的,形成一个意义的群体。假如,这些意义中有根本性关怀的东西,会更好。比如,苏瑞部落的故事所讲述的守护家园这个永恒的命题。

《南方周末》的口号叫做:在这里读懂中国。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因为《南方周末》选题一直是遵循这样的理念。南周选择选题的方式被称为“根目录”原则。当下中国社会矛盾繁杂,但总归来说就是几个根本性问题:体制和个人、民族宗教问题、司法独立公正、户籍制度、社会保障、教育公平、社会建设。大家可以仔细想想,南周所写的报道数以千计,但都是在重复这些问题,给这些老问题寻找新的注脚而已。读者了解了这些问题,就会对当下的社会进程有所把握。

《南方周末》的特稿选题和《中国青年报》或者人物杂志的特稿还是有区别的。相对南周在新技法上的拓展,中青冰点则相对老牌,有着报告文学的遗迹。人物杂志写三里屯,写北京零点后,这是一种展现式的特稿,我觉得它并不提供一个故事或者意义。

特稿的选题最大的特征就是精巧,比其他报道类型的选题要更精巧。李海鹏写《举重冠*之死》,他的思路非常的清晰,就写这个人死前两天的生活,他就把这个点设计得非常小。稿子中有个细节很有意思:死前一天才力去打车,因为他平时不能报销,他当时没有拿发票,所以找不到那个出租车是谁。对这两天,所发生一切的穷尽,显示了他再敲击自己所选取点的努力。我们知道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事实上很淡的,特别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色。

但在这两天中,李海鹏想要表达的东西却不平淡。报道写到了才力作为举国体制之下的运动员一生所经历的荣耀和他的贫困,以及为了获得这份荣誉,伤病对这个人的折磨和他家庭的折磨。看完报道,你发现李海鹏其实说的是举国体吞噬一个普通生命的故事,这是一个事关宏旨的命题。表面上,他不过展示了一个普通人两天的生活。这就是李海鹏说的,用最小的点去展现最大面积的信息。好的特稿选题是一个更小的,更精致的,更富有冲突性的一个故事。

《系统》的叙事框架是讲游戏“女王”带着一帮玩家去打了一次国战。写作框架就这一次国战的准备和过程,这个过程被写的极其清晰,当然也有很多发散。最后落脚的点却是集权系统对事物的极度控制,以及对人的欲望或者人性恶无限的放大。

《举重冠*之死》、《系统》两篇稿子之所以成为《南方周末》特稿上面最好的展现之一,也是因为它是在开始的时候选题上面就已经做到了最好,最精确,最准。选题时,把各种枝叶全都砍掉,然后找到一个最小的点,这是一个减法的过程,是降低工作量的方式。有人说写特稿很难,其实这时候应该是反过去想这个题材适不适合做特稿。

小而美,不仅是南周特稿选题原则,中青冰点特稿也都是如此。付雁南写过一个《为国家让路》,讲一个老人家一生被四次移民,丹江口水库要升高水位,然后他家又要搬迁,他很开心,说“哎呀,我又一次为国家做了贡献“。付雁南就写老人四次因为国家安排搬迁,写中间他的奔波和辛苦。不停搬家的背后,是国家在发展中不停的对普通老百姓生计的打断,无休止的征发。一个驯服的普通老百姓,站在一个庞大的国家面前,那个图景一下子出来。相对之下,你就必须不停为它让路,像是恭恭敬敬站在路边上让国家车轮过去一样,这是国民永远的一个姿态。假如说不让呢?被碾得粉碎的例子应该还挺多的。我觉得这个特稿就是得益于一个好的选题。

选择精巧的点,然后以精致的笔墨去描摹对这一点的观察体悟。只有这样,特稿追求的文本之美、意象之美才有可能有根基。当你试图去描述一个很庞大事物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始终是很难的把握的。这个意义上,我更愿意将《北京零点后》称之为一个散文或者是一个写作式的文章。作者在整个当中是一个观察者的角色,一直在看各种各样的东西,传递美感。

选题决定大部分,特稿尤其如此,丰富的戏剧系或者冲突,都是好选题的质地之一。在选题的操作当中,记者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感受,选题如果实在是太渣,努力就作用不大。60分的选题,你用尽全力65分,但是一个分的选题,你用了七八成的功力,那就有七八十分。

对峙是特稿写作的方法论

确定特稿选题外,特稿的具体写作也是提升特稿价值的关键步骤。采访不多说,需要穷尽一切细节,当事人当天拿了什么杯子,平时穿什么样的拖鞋,头发是什么颜色的,习惯性动作都需要了解。

在整个特稿的写作当中,很多人提到的一个概念叫对峙,我想把这一点扩展开来。对峙其实有很多种理解,比如说对比,或者落差,或者简单理解为一种修辞手法。我们在是中小学都学过,黑与白的对比,我们*的伟大和国民*的黑暗腐朽做对比。

对峙是特稿写作的方法论,包括整体写作上的对峙,意象的对峙,还有细节上的对峙。

在南周时,我被说是贵报柯南,有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一直都在写杀人和自杀的事情。死亡它是终极问题,代表生命永恒的寂灭或者是一个很鲜活事物的终止,其本身就具有悲剧性或者是情绪感,或者是强烈的意象。南周写死亡,是写出一起死亡的社会原因,类似拆迁户或者是上访,或者是医疗报销没有给就死去那种。开始的时候,我不懂这些,只是一直在展现他是因什么而死的。这实际上,都是理解匮乏造成的。

展现一个人的悲伤是很容易的,书写一个人的幸福却很难。可能因为我生活在底层,对底层这种人辛苦的打拼或者各种各样的经验会特别熟悉,会有一千种方式去展现他们,对他们开心快乐的时刻却没有那么在意。也是这样的原因,大多数读者习惯悲剧。

读过一些作家对写作的认知还停留在一个非常低的水准,常常以煽情的方式去写悲剧,情绪效果会增强,但其实它是一个最差的一个方式。回到刚刚说的,特稿要在整体写作上有对峙,就在于你不能以悲写悲。

我写过的《天亮前死去》是讲有小两口的故事,妻子是患了尿*症,四年治疗让家里山穷水尽。两口子感情好,丈夫不愿放弃,倾家荡产也一定要把妻子治好。深情所累,妻子却认为自己拖累了丈夫和家庭,于是有一天上吊死了。出差前,编辑跟我说,不要老看着他们这一家人生活怎么艰苦,最后就是怎么死了,像是要写了一个募捐的启示一样。他让我要去多挖掘他们这个家庭,这场疾病给这个带来了什么。

找到这家人后,我发现这家人最打动人的不是女主人为什么要死,而是她有很多理由要继续活下去。夫妻感情深厚,两个孩子也非常懂事,就是朴实家庭的这种感觉。丈夫照顾妻子的最后两个月,正值冬天,但他一直穿着拖鞋。我问他说,为什么只穿拖鞋?他说,妻子患病了之后脾气很大,他怕脚臭会影响妻子的心情,整个冬天就穿了一双拖鞋过去了。

我就类似把这样的一些细节,都在报道中写出来了。把所有的幸福给他们堆积起来,然后以一个悲剧的结尾,因为这个人自杀了。那么整个读者的情绪是从一个很高的地方一下掉到地下,这个情绪的中间值也是最大的。切记不能以恶写恶或者是以悲写悲,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说在特稿的煽情事业当中是大忌。就像吃肉吃多了一样,不好。

越是写一个悲剧,就越是写幸福的往事,写他们生活当中最温暖的部分。换句话说,这就是特稿中整体的的对峙。这个过程,写作者类似上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的人,越冷悲剧就越锋利,就更能直击人心。因为这个事情本身的色彩已经足够,做太多的延伸,人为的干预只会使悲剧反而削弱。

余华在《兄弟》中,写父亲宋凡平的段落十分动人。他在一个批斗会上被人打断了手臂,满身伤痛地回到家,两个儿子看到父亲手臂晃晃悠悠的,挺好玩,宋凡平就故意垂下来让他们看,晃晃悠悠的。两个儿子也学父亲一样的,把手臂垂下来,晃晃悠悠的。于是,三父子就这样笑成一团。

读到此处,我感觉到极度震惊,作家把残酷、童真和家庭的温馨糅合在了一起,给人一种心肠寸断之感。最无辜和最残忍就这么一碰,你读到那个地方瞬间就不行了,百感交集。造成的情绪冲击是远远超过父亲回家抱着孩子痛苦一场。

这种整体上的对峙,甚至需要用喜剧一样的手法去写一个悲痛的东西,像是王刚写的调查报道《调查组要来了》。完全是用一种喜剧的手法去写上访人被关起来*打折磨,悲凉之感却在久久萦绕在人心。这其中,你会觉得作者技法高超,毕竟笑中带泪比你痛哭一场,其中况味要丰富得多,当中更能透出人性,也更懂荒诞。

偶尔,我也会去看看韩剧,事实上韩剧编剧就经常使用这一招。比如说韩剧《豪杰春香》其实是一个很烂俗的肥皂剧,但它排二十年韩剧的第一名。里面就讲了一个贫穷、美丽的灰姑娘,一切优秀的品质都在她这个人身上,但是她又在整个故事当中是最卑微或者是最委屈的那个角色。美好的人与事,没有得到合适的命运,造就了韩剧的感人。

再就是《大话西游》,紫霞仙子对至尊宝的感情感动无数人就在于,她并非以愤怒和怨言来对待一个谎言的,而是以信任甚至是毫无原则的信任去对待一个谎言,纵然识穿也不拆穿。紫霞的思维与平常思维被拉开到一个最远的距离,然后展现给你看,就逐渐造成了情绪的张力。在特稿的整体叙事中,将情绪积压或到最后,找到缺口释放,这才是一个成功的书写。落差或者是我们说的这种对峙,是最能够造成这种情绪上张力的。

说完了特稿整体上的对峙,但这只是比较低级的追求,特稿最高级的追求是寻找到意象上的对峙。还是拿《系统》打比方,如果说曹筠武就写打四个小时游戏,而不是勾勒出集权系统意象的话,《系统》不会成为一篇成功的特稿。

前面说,写特稿要折射一幅图景,实际上就是一个意象。而就写作本身而言,意象无疑是整个文章美感的一个重要来源,甚至是文章成功与否的一个标志。

大家都看过《入殓师》这个电影,其实《入殓师》这个电影中就集纳了非常多的意象,从而触动你内心的某些东西。死亡本身就代表一种激烈的情绪,《入殓师》用一种非常冷的视角去拍这个电影,整体上就做了安排。电影内部,编剧也做了非常多的设计,比如说入殓师每天接触很多死人的尸体,而妻子正在怀孕,回到家他就能看到新生命的孕育。孕育与送别,其实对于这个人内心来说,人非草木,他会始终在进行一种情绪上的积累。

这一点要推荐同事范承刚的《深圳停电两小时》,是讲深圳一次停电两小时的一些故事。文章的开头,他先写了一个盲人,停电的时候他正在帮一个人按摩,然后“呲呲”那种电扇的声音没有了,整个屋子里面沉静了下来,燥热起来,他感到大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作者从一开始就有设计,寻找这种对峙:盲人与光线的对峙;习惯了光明的妻子,在停电之后看不见,在黑暗中受到盲人丈夫的引导,从而真实地感知丈夫的不易。

还有哪个坐在帝王大厦的旋转餐厅吃饭的细节,灯光熄灭后吃饭的人看到对面高楼上悬吊的蜘蛛人在外面擦玻璃。正好停电那一刻,旋转餐厅消费的富人与为生存搏命的民工相遇了,贫穷和富裕,劳作和闲适,在这个地方交汇。就停了一下电,作者就寻找到了这么多意象。

停电并不值得讶异,但作者发现了一些永恒的细节,这些细节就算抛开掉这个新闻来看,你也会觉得是有价值的。

特稿产生永恒价值的正是这些意象,以及由他们形成的对峙。生与死、善与恶、明与暗、美与丑,需要一颗特别敏感的心去注意,这些意象看似我们要表达一个新闻事件没有关系,但特稿是可以包含它们的。特稿要追求新闻事件之外,文学价值、美学价值都需要通过意象来完成。因为,意象赋予报道深度,是特稿写作对抗时间的基因。

接下来,该说到细节上的对峙了。结合上面两种对峙,我想特稿的对峙就像是编织红线的过程一样,就有整体上的,有这种意象上的,还有就是细节上的。如是将每一个线头处理得更好,就会产生撞色的效果。

细细节的对峙出现在小处,甚至是一句话内。之前,我写过一个报道是讲矿工伤残的,叫《矿难的伤疤》。矿工王多权瘫痪在床19年了,他躺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面,屋内只有炭火一直是鲜红的,这就是温度上的对峙。杨继斌的《重庆最后的文革武斗罹难者墓地》是写沙坪坝的红卫兵墓,其中一个细节是写石头墓碑旁边的小花,他只是写了一句话,其实那句话可写可不写,可是写了之后你会觉得冰冷的死亡和现实当中有一个连接,其中包含了意象和情感上的一些对应。

还有他的《冷静之死》,写警察把这个女孩子从铁轨上面抱起来的时候,女孩垂下的头发很长。平常表述中,去写警察将尸体从这个上面抱起来,随后送往了殡仪馆进行处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尸体垂下长发,你会觉得那儿有一个画面,让你去想想女孩子是不是很爱美,或者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冷冰冰的语言之外就有了温度。

“棉花很轻,大约一个只有三克左右,就像一朵飘来飘去的小云,甚至有风的时候它都会飞走的感觉。”南周记者写*采棉工人的生活,用到的笔调也很优美,将棉花的洁白轻柔和飘移,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当作者通过铺垫,将棉花的优雅和最脏、最繁杂、繁重的劳动嫁接在一起,残酷的生存一下抛到了你面前。

抓取这种内涵丰富的细节,需要作者进到一个采访现场或者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全方位的感官都要打开,对温度、光线,动和静,大和小,远近和反差,清晰和模糊,都要瞬间找到对应关系,就像你戴着谷歌眼镜一样的,能把这些信息进入你的头脑当中。当然也不是说什么东西都要去对峙,而这种对峙是和主题的表达相关的,你写这个稿子究竟是为了写什么,当你明白这些的时候,你再把你观察的这些对峙运用进来,用一个你的文章就增色不少,我觉得要用三四个的话,这个文章就完全活跃起来了。

有很多对峙甚至是一种技术上的,非常简单。《冷静之死》中,杨继斌写道:八十多斤的小女孩掉下铁轨的时候,同时一辆车身有50多吨的钢铁火车皮从这边经过,女孩瞬间没有了生息。你会觉得八十斤的一个血肉之躯,50多吨重的一个钢铁的家伙整体的那种感觉,你会觉得这种死亡的凛冽感扑面而来。

▲讲座现场

特稿写作的两种逻辑框架

讲完了写特稿的基本手法,我接着介绍一些写特稿的逻辑框架。写报道中,时间顺序肯定是最简单的,就是从哪一年哪一年出身,写到他哪一年哪一年死,整个过程当中他发生了什么,或者是他做了什么事情。第二种框架就是事理逻辑,以前有什么样的原因,现在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这两个基本上就概括完了。

多数按照时间顺序写就的稿子为什么不叫特稿,或者没有成为一个特稿。这是有原因的。如同有人来写我,写我活过的这25年,从我出生开始写起,写到上学、早恋,毕业后工作。这个稿子很难好看,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的丰富,很难在几千字的报道中讲清楚。所以,这种框架是不适合做特稿的。

我给大家介绍特稿写作的第一种框架,叫做双时间线结构,我自己取名的。任何一个事情的发生是有时间顺序的,比如说胡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的,然后一个人从小是如何长大的,怎么上学的,有时间顺序。双时间线结构,就是再给故事加一个时间框架,这个方法非常的简单,而且也容易模仿。

还是以《举重冠*之死》举例,才力一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的一生,他老婆的一生,还有他父母的一生,他做运动员的整个经过、荣耀,以至到后来他生活的贫困,受病痛的折磨,按照时间顺序去写就会很庞杂,枝节百出。李海鹏的天才创造就是,他给这些故事全部找了一个框架,就是死前两天的这个框,把信息全给装框里。写一点儿这一天早上发生了什么,然后说着说着突然串一下以前这个才力是怎么长大的,他以前怎么去参赛的,他以前是怎么来治病的,一直写到他死。整个故事的本身是要写他一生的长度他做了哪些事情,但实际上我们看着框架,就是他濒死两天发生的事情。

作为框架的时间线是一个虚假的设置,只是在整个叙事的一个框架而已。但以一个时间线去框定另一个时间或者逻辑顺序时,你会发现整个文章有了节奏感。因为短的时间线提升了表达效率,信息点可以编排得特别满,整个叙事的紧张感也就被带起来了。

《系统》就是照搬了《举重》一文结构,表面上我们看打游戏,是一个完全虚假的环节,虚晃一枪,只是为了为整个文章提供一个框架而已,真正要给你讲的东西藏在其间。游戏系统的庞杂,如果平铺直述的话,读者看都不会看。结果曹筠武找到了一个框架,制造出这一种紧张感,行文也更流畅了。

我在《天亮前死去》这个稿子,也使用了这个方法。通过自杀前一天的事情,把当事人的悲喜,整个家庭的状态全部装进去,然后最后一直累积情绪,累积到这个人死的那个时候释放。事理逻辑被包含在设定的时间线内了。

第二种写作的框架,叫做拼贴式写作。《北川残酷一面》在我心里是无出其右的特稿,每个细节都很牛。李海鹏写地震,是从气味开始的写的,什么焦糊带甜的气味,是哪天下午怎么开始的,然后就写他在这种灾难之前人性的各种挣扎。文中的各个细节放到前面一个段落或者后面,实际上都不影响文章的质地,写作全靠作者的语感,将一个一个马赛克式的细节全部拼凑在一起的。《北京零点后》、《午夜三里屯》想要模仿,但整体上并没有出来《北川残酷一面》的文本之美。

拼贴式特稿中,范承刚的《深圳停电两小时》也是优选之作。

谈完了特稿的整体写作,后面我在跟大家分享几个技巧。南周内部通用的有一套广播体操作文法,可以使得文章有节奏感,更流畅。广播体操作文法的心法口诀叫做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就是怎么来说呢?事实上,写新闻报道所有的原料无非四种——直接引语、间接引语、叙述性语言和描述性语言。叙述性语言就是记叙一个事件是怎么发生的,描述性语言对某个具体场景的刻画。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一”只出现了一次,因为直接引语的出现必须恰到好处,他会影响整个文章的节奏,或者将语感打破。其他的这些材料,就是要交叉使用,叙述性语言一直都在叙述一个故事,而没有这种描述,就像哆来咪这些音符,你只有交杂的使用才会有这种音乐感,或者说才会有韵律。

善用嫁接和闲笔的手法。记者写作一个稿子,当事人常是死了或者是不当场,很多时候是不知道当事人事发时在做什么,想什么的。这就需要嫁接。

《天亮前死去》中,医院大门的时候,我写道:街前的小吃摊鼓起一团团的热气,人来人往。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死者有无看见这个场景,医院大门时发现那一条街那个小吃摊非常的热闹,午饭时摊点只要揭开锅盖,会有一团一团的雾气,是一个特别生活化的场景。作为固定存在的场景,死者最医院大门肯定是存在的,我自然可以将之嫁接到行文中。

将这样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与将死之人最后的露面结合起来,实际上也是细节的嫁接产生的对峙。

同是这一句一句话,也可用于闲笔作用的说明。《天亮前死去》中,整体上是写女主人自杀这一件事,大的逻辑是她思想斗争,小的逻辑是她情绪越来越崩溃。整个过程里我扮演了上帝的角色,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行文节奏非常紧张也很是压抑,一个人走向死亡的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是有声音的。作为上帝的写作者,像是推动着她一步步去死一样。医院门前富有生活气息的景象,会将压抑的情绪转换了一下,让读者在窒息的过程当中,有一个呼吸吐纳的间隔。这就是闲笔的作用。

还有一个小技巧叫做第二句话理论,是我们处理数据的一种方法。报道中抛数据,一般都会显得很专业,简单粗暴。事实上,这种专业是读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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